阿里不達月半魚

作者在前言描述了他看過那男人的三張照片，第一張覺得這是個表情很詭異的小孩，第二張是個相貌俊秀的學生，面帶著很有技巧性的微笑，近乎靈異的森然之氣，一樣是表情詭異的俊美少年。第三張照片最古怪，看不出其年紀，頭髮也見花白，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渾身不舒服，作者再次說道：從未見過長相如此詭異的男子了。 

在前言三張照片的描述，其實就道出故事主角心境與處境的變化，在後記部份，作者說明他並不認識寫手札的主人翁，但又跟手札裡面提到的京橋小酒館的老闆娘巧遇，老闆娘拿給作者三張大庭葉藏的照片及筆記，讓他可以做為小說題材，前言及後記的搭配，又說明取得筆記的經過，彷彿真有大庭葉藏這人一樣，而大庭葉藏的三個手札，也會讓讀者錯認這就是大庭葉藏所寫的，作者只是對照片的觀感及取得手札的經過再說明一次而已。

第一手札的第一句：回首前塵，盡是可恥的過往。我想，這應該是大庭葉藏(小葉)在溫泉鄉回憶往事所寫下的。從他兒時，就對人類的行為感到無法理解，他不知為何每天都得吃三餐，他所認為的幸福感與世人所認知的完全不一樣，覺得自己是個異類，無法與他人交談。於是，他想到用「搞笑」來搭起與其他人溝通的橋樑，用「搞笑」來證明自己好像有生活在一起，與其他人有連結，像演戲一樣，誇大的出醜態來取悅對方。

第一手札主要描寫在家中及學校扮演的角色，完美的以「搞笑」及「淘氣」來隱藏真實的自己，並帶出兩個不坦承卻有想取悅別人的實例。

一、當小葉父親詢問小葉想要什麼禮物時，他卻悶不吭聲，不敢回答，事後又討好似的在筆記本上加上父親期待小葉喜歡的禮物。

二、為了展現自己天真無邪，還朝痰盂撒尿的行徑寫成文章交給老師。

小葉在年少時期即對人類生活相互關係感到懷疑，當人們在背後議論父親的致詞非常無趣之外，在父親面前又變成另一種說詞，「相互欺騙」變成是他對人類初步印象。或許因為這樣，自己用「搞笑」來隱藏內心的自己，也是件非常自然的事情吧！

第二手札進入小葉的求學生涯，一樣不改「搞笑」的表現，持續隱藏真實的自己。回頭想想，在群體生活下的我們，是否也多少將喜好、興趣埋藏起來，試著去迎合同儕、老師眼中認為正常的事物。

當自己努力掩飾，自認為將小丑角色扮演的非常完美的小葉，有一天，竟然被同班同學竹一識破，小葉的感覺是被地獄烈火包圍，精神崩裂，充滿不安與恐懼。因為小葉幫竹一細心地掏耳朵，便又說出像是小葉未來的關鍵 “日後一定會有女人迷上你”，就像被惡魔可怕的預言纏身，小葉往後的人生像天秤一般，女人那邊總是向下垂的。

對於藝術畫作，小葉也有自己的想法「對人類極度恐懼的人，反而更期望能親眼見識可怕妖怪的心理，以及愈是神經質，愈是膽怯的人，愈期盼來一場強烈暴風雨的心理」。一開始他覺得感受美麗的事物，想如實的呈現它的美，聽到竹一的話，對於繪畫有很大的轉變，「大師們以主觀將平凡奇的事物創造的美侖美奐，或許見到醜陋的事物，會令他們噁心作嘔，但仍不掩飾對它們的興趣，依舊沉浸在表現的歡愉中。」

於是，他完成一幅陰沉的畫像，正是他長期潛藏在心中的本來面目，但他只把畫像給竹一看，只在竹一面前展現敏感脆弱的神經，竹一又下了另一個預言「你將來會成為一名偉大的畫家」，帶著這兩個預言，小葉進入了高中生涯。

接下來，小葉遇上一個影響他未來方向，並讓他人生走至荒謬。小業在美術教室認識了一個繪畫學習生─堀木正雄，他教會小葉菸、酒、妓女、當舖及左翼思想。對照真實的人生，如果不是有個人誘發自己做出崩壞前程道路的事，應該也只是關在自己的小圈子，腦袋不停的幻想。

小葉對於自己沉溺於菸、酒、妓女的行為做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，「可以暫時消除對人類的恐懼」。之後，堀木又帶他去參加共產主義讀書會，雖不是出自於自己的本意，但因為「非法」、「見不得光的人」、「犯罪意識」，他陶醉在這種氛圍，僅管他一輩子都在人世間受意識的折磨，但它就像糟糠之妻，是他的良伴。如果因為成為共產黨員而入獄，他也不怕，比起畏懼世人的「真實生活」，在牢獄痛苦伸吟對他來說還比較自在。

有了堀木這個「好朋友」的指引，小葉將課業及學畫都拋諸腦後，進入高中的隔年十一月，他跟一個有夫之婦相約殉情，殉情的情節似乎為太宰治的人生做了一次預言，與書中不同的是，現實人生的殉情，是雙方都殞命。

為何走上殉情這條路呢？不是戀情不為世人所認同，不是沒錢走投無路，有夫之婦恆子對人類生活感到疲累困頓，小葉則是對這世界的恐懼、煩憂、金錢、地下運動、女人、學業，覺得再也無法活著承受這一切，於是於恆子一同躍入海中，恆子殞命，小葉卻被獲救了，結束一個可悲荒唐的高中生活。

第三手札之一

因為殉情事件，小葉老家的人幾乎將小葉放棄了。小葉認識了靜子，身上沒錢沒工作，開始過著像小白臉的生活，靜子還有一個女兒叫茂子。在靜子的安排下，他開始在靜子的雜誌社連載漫畫《金太與太田的冒險》，賺錢不是拿來養家，而是繼續喝酒抽菸，不安與鬱悶像抽菸時吐露出來的雲霧，環繞在周圍散不去。

他發覺自己的存在，並不能幫靜子帶來幸福，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，碰到棉花都會受傷，決定自己沉淪，遠離靜子的公寓。靜子曾經對小葉說過：你的睡臉也同樣蒼老許多，活像個四十歲的男人。照理說，小葉這時候應該才二十出頭，是否因為他長期對人類的恐懼、喝酒、抽菸，讓自己外表極速老化，言行也不似二十出頭的小伙子，年青有朝氣。

有位約十七、十八歲的少女─好子，勸小葉戒酒，如果戒了酒，好子就願意嫁給他。或許是好子生性純真、對人類不曾感到懷疑，天生有信賴別人的本領，於是他決定抱著所謂「一決勝負」的心理，補償對人類的恐懼與懷疑，毫不猶豫地盜走這朵鮮花。他們最後結婚了，但並不是就像童話故事般一定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，小葉又再度感歎著：「世人」終究是深不可測的可怕對象。

第三手札之二

小葉開始與好子度過夫婦生活，因為有家庭的負擔與束縛，會讓自己有個可居住的地方，也真的為了好子戒酒，全心投入職業的漫畫工作中，內心覺得愈來愈像個正常人。再度喚醒他記憶傷口的堀木又來拜訪，有種損友不管怎樣都擺脫不了，又讓他變回從前脫軌失序的小葉。

小葉與好子的婚姻生活裡，發生了一件事情，這件事情，讓小葉一夜白髮。小葉撞見好子與商人交媾，而且堀木發現後不立即阻止，反而通知小葉。他對這樣的變化既不是憤怒，也不是厭惡或悲傷，而是感到極度的恐懼，他漸漸對一切失去信心，對人感到永無止境的懷疑。

因為好子遭人玷污的事，好子對人心的信賴也受到玷污，變成小葉日後幾乎無法活小去的苦惱根源。好子不是因為喜歡那名商人，僅僅是好子相信對方，”難道純潔無瑕的信賴之心是罪惡的泉源嗎？”，小葉的世界，一切都變得莫名其妙了。他發現一盒DIAL(我想應該是安眠藥)，一口氣把藥全部吞下去，這應該是小葉第二次自殺，睡了三天三夜，說的第一句話是「我要回家」。

發生了這些事，好子在小葉面前更加的畏縮，小葉更加煩悶，四處喝酒就像他之前說的，想要暫時忘掉對人類的恐懼感。

小葉吐血了，他獨自一人跑去南伊豆的溫泉鄉玩，又跑去茶店猛灌燒酒，返回東京時，大雪紛飛，想隨便找個藥吃，於是走進藥店，遇到同樣不幸的老闆娘。老闆娘知道他吐血，勸他戒酒，若真的忍不住就用這個藥，那是嗎啡的注射液，小葉終於擺脫酒精的糾纏，有了嗎啡，不安、焦躁、害臊全部都一掃兒空，忘記對人群的恐懼，原本只是一天打一針，最後變成一但少了他，小葉變無法工作，當他發現時，已經完全染上毒癮，為了想得到那種藥，任何無恥下流的事情都做得出來。

最後，小葉要被送進療養院，他以為那裡是療養院，其實是一間瘋人院，正如同之前小葉說過“他要去沒有女人的地方”，也奇妙地實現了。進入瘋人院就等於被烙下「瘋子」的印記，或許是個「廢人」，失去當人的資格。

在故鄉的大哥去接他，也告訴他父親已經過世的消息，大哥把小葉帶到溫泉鄉好好休養，遠離關於女人、金錢、酒、菸，稱不上幸福，也算不上不幸，這時他只有二十七歲，但看起來就像四十歲以上，也許這樣的生活方式對小葉來說才是最好的。

《人間失格》對應於太宰治的真實人生多少有些重疊，虛構故事夾雜了部份真實的情節，也把自己對人生的觀感藉由故事的起伏，慢慢帶出來。先不管太宰治對人生的看法，這樣的寫作方式，先由別人的角度看自己的照片，然後再逐一描寫三個階段的人生歷程，會讓我想試著寫看看這樣的方式。雖不茍同他用菸酒來逃避對人群的懼怕，但坦承的剖析自己頹廢趨向黑暗面的半自傳小說，很值得我們一再翻讀，細細品味。